张斌一件巴西球衣的政治分野

巴西的每一座城，似乎有配得上足球城的赞誉，每四年城中必然迎来世界杯狂欢，结局自然有喜有悲。贝洛奥里藏特，2014年世界杯巴西本土世界杯时的比赛城市之一，相较里约和圣保罗，它俨然是可以被忽略的存在，但是城虽小，但对于自家球队的爱一样波涛汹涌。

从1994年世界杯开始，小城每逢世界杯，必然是旌旗招展，国旗猎猎，就连人行道斑马线也要临时刷成黄、绿、蓝三色，以示对桑巴军团的膜拜与支持，对此小城甚是骄傲。又是一年世界杯，志愿者们开始行动，趴在人行道上仔细描摹着那让巴西人为之心动的三种色彩。未曾想到，路过的人们见此景象，并不像以往内心被点燃，而是在这条短短的人行道上，看着鲜明的巴西色彩，表达着绝然不同的立场和情绪。有人兴奋，高呼——“耶！博尔索纳罗。”有人皱着眉头，低语道——“真是荒谬！”志愿者们尽管一再解释，有人接受，但有人执意将他们认作是博尔索纳罗极右一派的人马，无孔不入借着世界杯来鼓噪。

局外人都会惊诧于原本凝聚巴西人心的足球三色如今为何也能制造出割裂于分野，这要从2015年博尔索纳罗作为在野党发动街头运动开始讲起。被认为是民粹主义保守派的博尔索纳罗一党选择了身着巴西足球三色为主色调的统一服装亮相各种政治场景，这对于满大街习惯乐以巴西队球衣为日常穿着的普通百姓而言，是极具号召力的，瞬间博尔索纳罗本人和其政党以及追随者们便栖身在了巴西全民图腾——足球魔力的躯壳之中。

问题随之而来，既然右派政党紧紧绑定巴西足球色彩，那其对立面抗争的方式便是提出，要在今后将巴西队光照天下的黄绿两色球衣彻底换成不带政治滤镜的蓝色，蓝色球衣长期被作为巴西队的客场球衣而存在，虽不主流，但是也曾写满传奇的战袍，还有一种建议是未来主推白色球衣，但是很快便遭到反对，理由很简单，穿白色飘飘的巴西队总是运气不佳。很显然，一件球衣的政治分野已格外鲜明。

新当选总统卢拉会在明年正式就任，面对巴西社会日益鲜明的撕裂，他当下能做的不过就是呼吁，巴西全民应该义无反顾地深情拥抱万众自豪的精神纽带——黄绿两色球衣，他本人会在世界杯期间身着一件黄色球衫，背后的号码为13号，而那正是其工人党在大选中的编号。卢拉希望以此姿态先是破除博尔索纳罗极其政党独占巴西光荣颜色的企图，进而也要让世界杯期间希望借助巴西队夺冠强势来继续搅动国内社会分裂的行动无功而返。博尔索纳罗在败选之后，并未充足展现出政治家风范，公开亮相时聚拢在其身边的拥趸齐刷刷地穿着巴西球衣，以此表示只有他们才能代表巴西人，对于大选结果，心里藏着一百个不服。

真正身披光荣三色球衣出场的巴西众将士自然也在立场旋涡之中，任何表述都会被充分放大，内马尔在大选中表达了对博尔索纳罗的公开支持，声称要将本届世界杯赛的第一个进球献给这位即将离任的总统。巴西媒体根据国脚们的日常表达，梳理出了当下球队中政治立场的对立态势，国民最担心自然是政治分野是否会造成国脚们之间的隐形隔膜。主教练蒂特就此回应说，尊重民主的现实，每个人都自由选择政治立场，并非只有彼此认同时，才是民主，和而不同，也是理想的民主状态。执教巴西队六年，蒂特一直在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卷入政治分野之中，他甚至不愿随球队造访总统府，大选投票也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完成。如今，蒂特顾不上这些球衣之争了，他要为巴西二十年来再夺世界杯，而卢拉的支持者们不忘提醒主教练，上一次夺冠之年，便是卢拉大选获胜之时。

终于等来了世界杯打响，首战内马尔伤重，缺席小组赛所余的两场比赛，对巴西队的出线进程似乎影响并不大，但是旋即又在国内引发了极为分裂的立场和表达。据报道，支持卢拉一方的国会议员聚在一起看球的视频流出，显示当与塞尔维亚队比赛内马尔受伤最终离场时，竟然有议员做了欢呼的动作，对于这位巴西头号球星的伤退未表示任何的焦虑与同情，反倒认为这是“不错的离场。”。如果视频展现的现场和行为都是真的，那么卢拉所在的工人党内部有的人是在用政治立场来塑造自己的足球情绪，这在内马尔支持者眼中完全是无法接受的。

很明显，如今的巴西队本次世界杯征程中的国民立场和心绪与2014年本土世界杯时简直是大相径庭，再也难以众志成城，再也难以万众一心。效力于巴塞罗那队的国脚拉菲尼亚所发推文展现一种深深的忧虑，“在阿根廷，梅西被视为上帝；在葡萄牙，C罗就是国王。但是，在巴西，有人竟然会为内马尔被踢伤而欢呼。对内马尔来讲，他最大的错误是生在了巴西，这个国家已经不能正常地赞美他的球技了。”

上周四，巴西队首战当天，全国的很多银行、邮局和公司提前下班，以便让球迷们可以开心聚会看球。赛前一天，根据一项调查显示，77%的国民认为传统的黄绿两色最是巴西国家写照，无需再做讨论。上届世界杯赛中，政治对立双方就曾为球衣颜色之争费劲口舌和心思，这场纷争看似结果已定，但针对总统大选结果的情绪还会持续折射出来，博尔索纳罗比赛当天自然会穿上黄色球衣与民同乐，一道看球，持续强化自己政党的民意正当性。另外一项调查结果显示，巴西年轻人对于足球被作为政治对立和分野的工具开始心生反感，甚至导致他们渐渐会提防所有借此挑起的情绪和话题。

作者：张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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